第四章 化民成俗:湖湘文化的榜样意识
电影《开国大典》中,毛泽东询问刚做了两年土改工作回京的毛岸英工作安排情况。当听说是岸英将直接进入政务院(这是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意见)时,毛泽东说:“这不好,年轻人不要浮在上面,还是要到基层去锻炼才有利于成长。”于是,毛岸英去参加“首钢”的创建。不久,朝鲜战争爆发,新婚才六个月的毛岸英,报名参加了志愿军,去了前线。
在这中间,有句广为人知的“名言”便是“谁教你是我毛泽东的儿子”。
做毛泽东的儿子看起来多么风光,可是,在毛泽东这里,却更多了一种责任、一种大局、一种风气。时隔数十年,我们经常听到的不再是这样一句话。相反,你看,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原局长郑筱萸的儿子郑海榕对人说:“我是郑筱萸的儿子。”还有诸多类似“我爸是李刚”这样的雷人话语。
毛泽东为什么要反复说,谁叫你是我毛泽东的儿子?除了因为毛泽东的儿子就不能搞特殊化外,实际上就是开一个好的风气,遏制不好的“先例”,就是要昭示天下,领导人就要要做出榜样。用古代的话语来说就是要“化民成俗”。
“化民成俗”语出《礼记·学记》:
发虑宪,求善良,足以謏(xiao)闻,不足以动众。就贤体远,足以动众,不足以化民。君子如欲化民成俗;其必由学乎。
为政者在发布法律命令的时候,如果能够认真研究思考,广求品德高尚有悲悯忧思的人来辅佐自己,那么,是可以产生一定影响的;但是,不足以能够来激发全体民众的向善愿望。
为政者如果能够亲近贤德的君子,关爱贫贱出身的寒士,那么,就足够来激发起全体民众向善愿望的;但是,不足以教化全体民众。
为政者如果想教化全体民众并且形成好的社会风尚,那么,那就一定只有从教育入手了。
文化教育自古就不分,文教就是礼乐法度。“建社仓以备荒年,创书院以兴文教”,自古就是执政者的头等大事。一旦文教衰落,就会导致风俗靡靡。
文教与风俗息息相关。一个社会要形成一种廉政风尚,自然就离不开文教,离不开化民成俗。说到底,廉政文化的根柢就在于化民成俗。这就是我常说的,制度反腐,文化奠基。古人所称礼乐法度,其实就是文化与制度紧密相关。
孔子说:“不教而杀谓之虐;不戒视成谓之暴;慢令致期谓之贼。”荀子也说:“故不教而诛,则刑繁而邪不胜;教而不诛,则奸民不惩。”[ 《荀子·富国》]
事先不教育,一犯错误就加以惩罚,不仅收不到战胜邪恶的效果,而且会导致为政混乱。因此,不教而诛是古代圣贤坚决反对的。在廉政建设与反腐败中,同样必须反对不教而诛。
因此,廉政教育是廉政建设的重要内涵,也是廉政文化建设的重要途径。教育能起到正人心养风俗的作用,这正是湖湘文化之所以能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廉官群体的奥秘所在。一方面,湖湘文化史上的廉官文化代表人物都强调通过教育来化民成俗,培育全社会清廉自持的风气,增强全社会对腐败的免疫力;另一方面,湖南廉官文化的代表人物还格外注重自身的榜样导向作用,希望用自己的行为去影响和引领时代与社会的风气,正所谓“行不言之教”。前者为言教,后者为身教,二者相结合,化民成俗,培育出湖湘文化的清廉土壤。
一、广开书院、重视教育
湖南历代都比较重视教育,远的不说,从北宋时开始,全国四大书院,湖南就占了两个,其中岳麓书院更是位居四大书院之首。近代以来不仅湖南书院的数量与日俱增,高居全国各省之冠,且随着中国社会前所未有的深刻变化,思想文化上也产生了相应的变革,书院教育的变化即是这种变革的一个重要侧面:不仅教学的内容从单纯学习中国传统经典转而兼重西方的格致之学,而且书院的学风也从单纯的修身养性、笺季训沽转而注重经世致用,书院以培养经国
济世的良才为主要目的。这些遍及全省几乎各个县、市的大小书院,为湖南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有用之才。
宋代,周敦颐在郴州任县令,首倡办学,写有《修学记》,没有学校,就在公斋里讲学;到邵州建学馆修学舍,亲自主持开学典礼,做开学讲话,有《释菜文》传世。明隆庆《永州府志》载:“里中人言学,永道间多亲炙其教,在永州培养了一大批学有所成的儒生。”
周敦颐大办教育,促进了永州及湖南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。而他又能始终不断学习、品德修养高,他的精神鼓舞着湖湘人不断地进取,奋发学习。以古时永州的教育现象为例。仅道光《永州府志》记载的中举人士就达38人之多。据《湖南通志》载,从唐初到光绪九年的1300多年的科举考试中,永州考取的进士人数名列湖南前茅。湖南考取进士2305人,永州487人占21.3%,状元11人,永州3人,另有5人是榜眼或探花。在历代考试中,永州举子曾二十届囊括全省进士名额。南宋绍兴四年,一届就考取进士10名。宋朝时期,湖南进士966人,永州为385人,占3975%;宋代湖南进士出身的名人104人,永、道两州占25人,仅次于长沙名列为二。
与永州相类似,湖南的衡阳特别是以南岳衡山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千年书院传统,堪称一大文化奇观。
唐代名相李泌、宋代胡安国父子、名儒朱熹、张栻等均曾在此讲学,名震一时。
南岳半山亭不远处的邺侯书院,是李泌之子李繁为纪念其父而修建,藏书颇丰,它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书院。宋代的清献书院、文定书院、南轩书院以及明代的甘泉书院、白沙书院、集贤书院等都名动一时。清献书院是衡山县令赵清献所建,文定书院是后人纪念著名理学家、湖湘学派一代宗师胡安国而建,胡氏父子讲学南岳,领袖一时。南轩书院则是宋代大儒张栻留下来的。修建于南岳集贤峰下的集贤书院则是纪念韩愈、赵清献、朱熹等多位文人名士所建。书院林立的南岳,为湖南的教育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,也奠定了湖湘文化重教育、爱读书的精神传统。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后,他和他手下的一批士子多次在南岳捐资重修或兴建书院,他在《重修胡文定公书院记》中写道:“天下之书院,楚为盛,楚之书院,衡为盛,以肃岳故也。”
南岳的书院传统还辐射到了以南岳为中心的周边地区,特别是衡阳一带。
始建于唐元和五年(810年)的石鼓书院,就是衡州名士李宽在石鼓山寻真观旁结庐读书的地方,到宋至道三年(997年),邑人李士真拓展其院,作为衡州学者讲学之所,景祐二年(1035年),朝廷赐额石鼓书院,成为与岳麓书院等齐名的全国著名书院之一。书院屡经扩建,韩愈、周敦颐、朱熹、张栻、范成大、辛弃疾、文天祥、徐霞客、王夫之等人先后接踵而来,或讲学授徒,或赋诗作记,或题壁刻碑,或寻幽览胜,蔚为壮观。
离石鼓书院不远还有一座著名书院――船山书院,这是清末最著名的书院。光绪四年(1878年)在兵部尚书、湘军水师大将彭玉麟的支持下,衡阳知县张宪和于回雁峰下的王衙坪王氏宗祠创建船山书院,旨在祭祀王夫之(船山先生)、学习、研究船山学说,传播船山思想。光绪八年,曾国荃将其兄曾国藩主持刊刻印刷并家藏的《船山遗书》332卷珍本捐给书院。光绪十一年改迁东洲岛,并由彭玉麟亲聘国学大师王闿运任山长,主持书院达20年。从此,船山书院名望日显,“海内传经问学者足踵相接”,“岳麓、城南、渌江书院学子纷纷南下”,一时有“学在船山”之称。后来著名书画家曾熙主讲于此。船山书院培养了大量有真才实学的人。“湖南省艺术名家”、教育界前辈、政界俊杰皆出此门,旷代奇才杨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。
晚清的历史上更是兀自挺立起一支“生死相救、共赴国难”的学习型组织――湘军。湘军公认的统帅曾国藩,对湘军教育的重视尤其是思想教育的重视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。他不仅要求各级湘军将帅亲自给士后讲课,他本人每逢三八操演也都要登台讲学,所讲的内容就是四书五经、程朱理学,目的是要形成“朝出鏖兵,暮归讲道”的局面。
除了以湘军中开展教育之外,曾国藩还首创了“军人办学”的格局。
军人办学,这是历史上所罕见的。从咸丰末年起,他们大批恢复重建在战争中毁坏的书院,兴办义学。1865年上表中央,将兴办学校上升为国策。湘军将帅纷纷捐资助学,同情声援。如胡林翼,在家乡益阳建箴言书院,胡死后,曾国藩、李续宜继续资助。彭玉麟建船山书院,曾国荃得知后,捐出其兄刊刻家藏的《船山遗书》,并资助了不少银子,嘉惠来学。左宗棠则建有尊经书院等30余所、义学320余所。罗泽南则修复衡阳石鼓书院,建义学。骆秉章建求忠书院。李元度则爽溪书院、应宝时建上海龙门书院等等。为湖南培养了大批人才,并形成了湖南社会人人向上的风气。
与曾国藩同时的其他湘军将帅在教育问题上也丝毫不含糊。如郭嵩焘对教育的重视也可见一斑,他从出使英法的所见所闻中悟出:“英国富强之一出于学问”;“西洋专以教养人才为急务,安得不日盛一日?”“西洋政教、制造无一不出于学。中国召收虚浮不根之子弟,习为诗文无实之言,高者顽犷,下者倾邪,番取天下之人才败坏灭裂之,而学校遂至不堪闻问”。1878年11月,他在致友人沈葆祯书中,对于“设学馆、求为征实致用之学”更有心急如焚的呼吁:“体察天下大势,与西洋交涉已成终右不易之局。彼方一切取成于学,逼处环伺,以相洁难,而我贸贸焉无以应之,实亦吾辈之大耻。……办理洋务四十年,知者绝少,无他,不学故也。此实今时之要务,而未可一日视为缓图者也。”[郭嵩焘:《致沈幼丹制军》,《陶风楼藏名贤手札》]
有学问于胸,了解国际形势,心中就有底气,不至于盲目地畏惧,就能洞察洋人的心思。他指出,“中国之于夷人,可以明目张胆与之划定章程,而中国一味怕;夷人断不可欺,而中国一味诈;中国尽多事,夷人尽强,一切以理自处,杜其横逆之萌,而不可稍樱其怒,而中国一味蛮;彼有情可以揣度,有理可以制伏,而中国一味蠢。”[《郭嵩焘日记》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日]他一一指出当时的中国人面对洋人时的“怕”、“诈”、“蛮”、“蠢”,实际上就是缺乏实在的学问之故。因此,在1859年,他第一个向朝廷写奏折,建议学习外语。
刘长佑出掌两广期间,当时广西历经战乱,文化教育比较落后,有人曾概括为“文教不立,人才朴陋”。刘长佑恢复发展教育,首先提倡恢复礼。他看到桂林文庙祭礼废弛,专门从湖南醴陵请来教习予以恢复。由于战乱频繁,广西境内考棚被毁,当局者亦无暇举办乡试科考,多次科考均被取消。刘长佑命人重修考棚,着手补行乡试。考虑到广西镇安府(治今广西德保)的贫穷学子若赶赴南宁科考,路途遥远,资费短绌,极为不便,他便在镇安建立考棚,以方便考生就近赶考。举办科考需大量经费,他看到广西财政困难,便带头捐款。在科举考试中,刘长佑严格考场纪律,严禁徇私舞弊。
刘长佑还重视学校教育。在省城桂林,原来只有秀峰、宣城两座书院。在此基础上,刘长佑于清同治十一年(1872年)在城北的叠彩山麓,集资建造了桂山书院,亲自撰写书院大门的对联“桂林无杂木,山水有知音”,并聘请广西名流郑献甫、王拯讲授孝廉,所有月课的试卷,他都亲自批阅。桂山书院的设立,对广西教育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,为广西培养了大批人才。后来康有为到桂林讲学,就是以桂山书院为讲坛,宣扬维新思想。
杨昌浚尤其注意发展地方教育,奖掖后学。在闽浙为官时,他召集州县教谕及专管令长议订私办公奖学管制,强制里有蒙馆,乡有经馆,县有书院。他还修复了陆清献(稼祥)祠以旌表清风亮节,恢复紫阳书院(朱熹讲学地)以培植高级人才。他曾经还在杭州万松岭的敷文书院门口题对联一副:“人只此人,不入圣,便作狂,中间难站脚;学须就学,昨既过,今又待,何日始回头。”以一个学者的口吻,对学子们循循善诱。杨昌浚先后修复杨龟山祠,刊行李二曲《惺惺录》、《慎思录》。有时或参讲学院,集训学子,力倡敦本崇实的学风,痛祛浮躁骄惰的恶习,推重文治。
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则很重视在精神方面强化文教。他了解到山西“商业日盛”而“文教日衰”,书院并无刊刻官书,现有书籍“伪误不堪”,认为“若不及时振兴文教,刊刻成书,则以后晋之为晋,更难望臻上理也。”为此,曾国荃奏请设立书局刊刻官书,续修《山西通志》,“以读书为训俗之本,习儒为抑末之方”,[《设立书局疏》]饬令属吏大兴学校、广培书院、勤于化导。同时,曾国荃还饬令官长苦口劝导、士绅戒奢崇简,以厚民风。他对山西经商风气盛行因而妇女轻闲颇不以为然,认为“妇女不可以安坐无事,非但民生丰啬之所关,并且民俗纯漓之所系”,应劝导发展女红、养殖蚕桑、编织筐席等。[《阳曲县李令禀遵饬覆教养士习民生各事由》]他还告诫地方官,“政莫善于养民”,[《柳城县曲令到任情形禀批》]“今之所谓养民者,不过抚而绥之,以不取为予,以不扰为安,使民得以自遂其养,便是善政”[《代理归化城蒙古民事候补府王守禀遵札办教养事宜并陈地方情形由》],而“州县及民之政,分之不啻万端,约之不外‘教’、‘养’二事。”[《合浦县杨令禀批》]反对不教而诛。
在山西巡抚任上,他在批复地方官的呈文中,不惜花费很多的笔墨耐心地开导他们:昔贤云:“变民风易,变士风难;变士风易,变仕风难。”欲变士风,先须仕宦兹土者以身作则而后可;欲变民风,则非官场苦口劝导,士绅戒奢崇俭,则其风不能及民也。明知言之易而行之难,然吾辈既一日在官,不可不深明斯义耳。[ 《阳曲县李令禀遵饬陈教养士习民各事由》,57页]
在两江总督任上,曾国荃“兼用黄老术,务清静化民”。还仿照德国规制,设立武备总学堂,分建两所:一为讲实学,教授格致勾股、测地绘图、建筑营垒炮台、施放水雷枪炮、行军、传音、电学、光学、气球各项根底之学;一为讲操练,选员到堂学习泰西行军布阵、分合攻守、枪炮水雷各新法。并拟将金陵同文馆与水雷学堂合并,“于翻译、水雷无所不学。”[《筹议海防折》,《清末海军史料》上,海洋出版社,1982,第45页]
民国时期,湖南的书院和新学教育一样,持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。以岳麓书院为核心的书院教育造就了大批有志有识的湖南人才,如宋教仁1895年入漳江书院就读,黄兴、陈天华都曾是岳麓书院学生。
当时湖南的官绅都热心教育,如湖南巡抚赵尔巽就积极开办各类实业学堂,发展职业教育。特别是他不顾湖南守旧势力的阻挠,毅然把宽敞幽静的岳麓书院改为高等学堂,从而使湖南的新式教育得以稳步发展。巡抚端方在短短几个月的任职期间,兴办初等小学80余所,使湖南小
学教育迅速发展。在这期间,湖南绅士捐资新办的风气十分浓厚,如衡阳的王之春和桂阳的陈兆璇,二人合捐银万两,为减轻学校经费困难,发展湖南教育助了一臂之力。第二是及时实行奖励政策。最突出的例子是1903年初湖南抚院发布谕令,决定对长沙人杨毓麟、许翔、李群,龙阳人刘棣蔚、李致梁,邵阳人蔡锷,宁乡人周家树,湘乡人周宏业,湘阴人范锐以及刘谦等10名优秀自费留日学生给以一年官费的奖励。这一措施,对发展湖南教育,鼓励青年学生出国留学无疑起了促进作用。
湖南的军事教育比较发达,早在1897年,当时的湖南巡抚陈宝箴就设立武备学堂,后改设为湖南陆军小学堂,培养了唐生智、陶峙岳、陈欲新、贺耀祖等一大批军事人才。进入民国以来,战争连年不断。湖南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,在历次国内战争中都是重要战场;在抗日战争中又是“大后方”的前沿。因此,湖南的军事地位非常重要。出于加强军事力量的考虑,民国以来的各个时期,湖南都创办了军事学校。湖南的军事教育在清末兴起的基础上又有所发展。如民国初年,谭延阎为了培训湘军初级军官,于1917年5月在原湖南陆军小学校的基础上创办了湖南陆军讲武堂。讲武堂的学生中有很多人后来成为国共两党的高级将领。如彭德怀、黄公略、张子清、王劲修、周希洪、龙辑五、唐生明以及张辉瓒等都在湖南讲武堂毕业或肄业。到1926年冬,在湖南讲武堂旧址上,又开始筹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三分校(又称黄埔军校长沙分校)。湖南军校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促进了革命战争或民族战争的发展。这些军校为国共两党培养了大批军事人才。这也是湖南军事人才辈出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二、移风易俗、引领风气
对风气的重视是湖湘文化化民成俗的一个标志性特征。
本书前几章提到的周敦颐,就是湖南人重视社会风气最早的典型之一。此后如王夫之、魏源等人,都有首开风气之功。
明末清初大思想家王夫之还主张设立谏官,加强舆论监督。他在《读通鉴论》中说:“纳谏之道亦不易矣。君无爵以劝之,则言者不进;以爵赏劝之,言者抑不择而进。故纳谏难也。抑有道于此,士之有见于道,而恩于匡君者,非以言求爵赏也,期于行而已矣。故明君行士之言,即所以报士,而爵赏不与焉。”在《读通鉴论》中又说:“谏之有官,自汉设谏议大夫始。”“选忠直知治者,任谏职以上,而主意昭宣,风尚端直”。
通过设立谏官,引领廉洁端直的风尚,这是王夫之高于同时代人之处。
到湘军时期,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湘军将帅对风气的重视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。
曾国藩就是一个高度重视社会风气的人。他晚年,身边有一个核心幕僚赵烈文这样总结道:
老师历年辛苦,与贼斗者不过十之三四,与世俗文法斗者不啻十之六七。
他认为,曾国藩辛辛苦苦大半辈子,真正花在与太平军作斗争的精力不过三四成,绝大部分精力花在与世俗文法斗,与当时的社会风气斗。这话概括得很确切。
曾国藩所处的时代,社会上弥漫着一股普遍向钱看的风气,正是基于曾国藩对时局和社会风气的忧心,他在初出办团练,便宣布“不要钱,不怕死”,为时人所称许。他说,自己感到才能不大,不足以谋划大事,只有以“不要钱,不怕死”六个字时时警醒自己,见以鬼神,无愧于君父,借此来号召乡土豪杰人才。
在曾国藩看来,官员的身与心事关风气的好坏。作为一个躬身入局的人,首先要自己做得
正,才能引导一种好的社会风气。曾国藩说:
风正与躁,则丝毫皆推本于一己之身与心,一举一动,一语一默,人皆化之,以成风气。
故为人上者,专注修养,以下之效之者速而且广也。
若夫风气无常,随人事而变迁。有一二人好学,则数辈皆思力追先哲。有一二人好仁,则数辈皆思康济斯民……不过数年,必有体用兼备之才,彬蔚而四出,泉涌而云兴。
“风俗移人”,“凡人才皆随风气而转移,虽贤者不能自拔于风尚之外”。再能干的人才也逃
不过风气的左右,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个社会或一个单位的风气的影响。一个社会、一个单位,风气好不好,完全取决于领导者一己的行动与用心。领导的一举一动,一句话一次沉默,都会被下属看在眼里,效仿之,久之便形成一种风气。在任何一个社会,官员的作用十分重要。在某种意义上说,其品行高下、能力强弱,一举一动,都关系到普通百姓的生活和社会的运行。所以,诸葛亮也曾说:“屋漏在下,止之在上。”就是说,下边的流弊应该在上边杜绝。曾国藩坚信,作为一个领导者首先要端正自己的行为,就要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都会对社会产生影响,或者好的,或者是坏的,必须谨慎。
身为领导,应当有一种培育风气的担当。正如山西平遥古县衙大堂有一幅长联所说的那样: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,
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。
道出的或许正是这个事实。曾国藩还指出:
凡天之生斯人也,上智者不常,下愚者亦不常。扰扰万众,大率皆中材耳。中材者,导之东则东,导之西则西;习于善则善,习于恶则恶......由一二人以达于通都,渐流渐广,而成风俗。风之为物,控之若无有,䲡之若易靡;及其既成,发大木,拔大屋,一动而万里应,穷天人之力,而莫之能御。
因此,湘军每战一地,曾国藩都要设忠义局、建昭忠祠,以“慰忠魂而维风化,劝臣节而正人心,维风教而励人心”。他是把这一场战争当作一场“卫道战争”来打的,以应对洪秀全的“民族战争”。所以他响亮地提出了“君子之道,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”的理念,以此培育一种好的社会风气。
现代学者钱基博先生曾对曾国藩作过精辟的概括:游心如老庄之虚境,治身如禹墨之勤生, 齐民如管商之严整,而持之以不自是之心。虚心实做,庶几乎道矣。就是说,曾国藩的修心一如老庄,虚心虑人;治身一如大禹墨子,勤勤恳恳;治民如管仲商鞅,严肃整齐;关键是他持有“不自是”的心,踏实做事,合乎大道。
在曾国藩的带动下,胡林翼、罗泽南、左宗棠等人均以“移风易俗”为己任。
如郭嵩焘认为,“国家大计,必先立其本”,“本者何?纪纲法度,人心风俗是也。无其本而言富强,只益其侵耗而已”。[郭嵩焘《致李傅相》]
自湘军成立之初,湖南的社会风气与各省风气并没有两样,但自1853年湘军出,到1860年,短短的几年时间,湖南风气为之一变。曾国藩在给朋友的信中高兴地写道,“吾湖南近日风气蒸蒸日上。凡在行间,人人讲求将略,讲求品行,并讲求学术。”
从此以后,马王堆,堆不下,湘军的传说与神话;走马楼,走不完,湖南的千军与万马。
学风,是人心风俗的重要体现。湖南人从陶澍、魏源开始,到曾国藩、左宗棠、罗泽南、刘蓉、郭嵩焘等,无不着力于培养经世学风,去除学习功利性,区分读书与科考,造就了实事求是的湖湘学风。
曾国藩多次在家信中对弟弟们强调,科考,“得不足喜,失不足忧,总以发愤读书为主”。科考不考史学,但曾国藩强调“史宜日日看,不可间断”。读书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应付科举考试,他认为,“吾辈读书,只有两事:一者进德之事,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,以图无沗所生;一者修业之事,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,以图自卫其身。”至于“科名者,食禄之阶也,亦须计吾所业,将来不至尸位素餐,而后得科名而无愧。”科名只不过是尽孝的工具,“承堂上之欢”。“不在科名之有无”,“只有进德、修业两事靠得住”。“若诗文不好,此小事,不足计;即好极,亦不值一提。”
左宗棠也认为,“读书当为经世之学,科考特进身之阶耳。”在做幕僚之前的青年时代,是左宗棠读书的黄金时期,他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理学、农学、荒政、盐政、漕政的研求上。
罗泽南亦与曾国藩、左宗棠看法出奇一致,他“不居门庭多故,而忧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;不忧无术以资生,而忧无术以济天下”。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、曾国华,李续宾、李续宜兄弟、蒋益澧、刘腾鸿等等,都从学于罗泽南,受其影响颇深。
刘蓉则将学风与风俗紧密联系起来,他说,“学术坏而人心风俗随之”,因此,他提出,治学应当匡世济民,经世济用。
因而,历史上的湖南人都高度重视立言兴教,目的就是培养一种良好的经世学风。
后来,在分析曾国藩的历史观点和历史实践时,毛泽东提出了“大本大源”的命题。他说:欲动天下者,当动天下之心,而不徒在显现之迹。动其心者,当具有大本大源。毛泽东认为成功的秘诀就在于他会抓人心、抓学术, 掌握大本大源。曾国藩也曾说,“使得大本大源,则必有定向,而不致摇摇无着”。青年毛泽东主张本源治世,圣贤豪杰办事与曾氏的观点一脉相承。毛泽东还说:“今吾以大本大源为号召, 天下之心其有不动者乎? 天下之心皆动,国家有不富强幸福者乎?
1918年4月14日,毛泽东、蔡和森、何叔衡、张昆弟、罗章龙等13人在长沙成立新民学会,确定学会宗旨就是“砥砺品行,革新学术,改良人心风俗。”
随着时代的发展,舆论工具开始发达,早在清末维新变法时期,湖南维新志士在培养维新人才的同时,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舆论宣传。除梁启超在时务学堂的教学与鼓动外,他们还在长沙先后创办了一些宣传维新的报刊,主要有《湘学报》和《湘报》。《湘学报》创刊于1897年4月,是湖南最早宣传维新变法的阵地。主笔唐才常及梁启超等人宣传维新变化的文章经常见于报端。他们主张在中国“开通政学”,发展资本主义,实行君主立宪,影响之大,竟使“一时学者风气得以转移”。《湘报》创刊于1898年3月,比《湘学报》影响更大,它以“开风气、拓见闻”为宗旨,议论深刻,言辞激烈。梁启超、唐才常、谭嗣同、杨昌济等人在文章中大胆揭露清朝政府“上权过重,民气不伸”、“国势亦因之而弱”。有的文章还公开鼓吹在中国设议院,建立君主立宪的政治制度。《湘报》的宣传,争取了大批湖南知识分子向维新靠拢,为变法运动的开展奠定了思想基础,催生了湖南人讲求革新变法的风气。
接下来,毛泽东等人在湖南组织革命团体时,也继承了这一传统,办报、宣传工作做得有声有色,为湖南革命风气的形成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
上述措施,在培养湖南清廉风尚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,因为无论是在教育、还是风俗等方面下大力气,其结果必然是人心正。人心一正,所产生的腐败免疫力就是长久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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